本文来自合作媒体:混沌大学(ID:hundun-university),作者:混沌大学商业研究团队 谢宇航,编辑:XXX。猎云网经授权发布。
社区团购正处于漩涡中。
今年,互联网巨头疯狂地融入这个赛道,他们运用补贴,制造超低的价格,以求得快速扩张。民间很快意识到:1分钱一盒鸡蛋、9分钱一捆白菜......低得不正常的价格,正在夺走无数菜贩的生意。于是,对社区团购的仇视随之而起。
可是,大家忽视了一点:社区团购的生意,并不是巨头的专属。
资本混战吸引了无数的聚光灯,让我们只看见中央最亮的地方,忽视了无数暗角。其实,在做社区团购生意的,并不只有滴滴、拼多多、美团、兴盛优选、十荟团,以及那些被频繁报道的名字。
巨头们的操作方式:超低价补贴,疯狂扩张;把团长变成工具人;把用户先养肥再收割......这些打法搅乱了社区团购的规则,破坏了它最本质的东西。对于社区团购原有的创业者而言,巨头也像是突然入侵的庞然大物。
然而,我们应该认识到,这些并不是社区团购“必需”的操作方式,只能代表巨头的战术,不能代表社区团购。
垄断有罪,但社区团购这个商业模式无罪。
抛开巨头、抛开恶性竞争,回归社区团购本身。我们发现,在那些还没被巨头挤压的区域,社区团购原来可以用温情的方式去帮助贫困山区的农民。
社区团购还可以很有人情味,它可以让团长、用户、供应商“三赢”。
社区团购是善是恶?我们来看看聚光灯没照到的地方。
“在今年巨头进入社区团购前,全国有数千家到上万家的区域性社区团购平台。因为它们做的是私域流量,下单是平台小程序加社区团长引导,再加微信群,就可以达成交易,具有很高的隐蔽性。所以,除了平台用户,对全国大多数人来说,基本上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。有些平台就覆盖几十个小区,每个月流水比较小,有数十万左右;有些平台做得比较大,每个月的流水能做到1000万-3000万,甚至更高。”社群森林创始人,对社区团购有着多年研究的宝大湿介绍。
这些区域性团购平台,与正在全国狂飙突进的多多买菜、美团优选、橙心优选不同,它们只做一个市,一个县,或者几个小区。它们没有运用超低价的策略。
在调研过程中,我们发现,这些平台背后藏着温情、人情味。这些东西,于它们的生意而言,像是润滑剂,也像是发动机。
夺走生计与给予生计
在城市里,我们能看见的底层是凌晨3点就在整理店铺的菜贩。可是我们没有看到,比菜贩更底层的地方。
“边缘世界”
“说起来,巨头们做社区团购是为了流量,可我们是土里生、土里长的本地人,对这片土地有着眷恋和不舍,我们做社区团购的初衷,是想让山里的农户们能摆脱贫困。”
赵天才,是贵州省社区团购平台“白泥农场”的运营负责人。他说,不喜欢别人叫他总经理,自己“每天在外面忙得像一条狗”。“白泥农场”今年9月份正式运营,现在团队有80多个人,大家都叫他“才哥”。
“白泥农场”有什么特殊之处?
大多数社区团购平台的生鲜是从一级批发市场买来的,如果社区平台的量大,也有可能直接去大型的蔬菜产地采购,而“白泥农场”的生鲜产自贵州山里。
“白泥农场”的菜,很多是一户一户人家,一小块一小块的地,靠自然农法种出来的。禽肉也来自农户们在山坡上、村子里散养的土鸡土鸭。猪肉来自农户喂粮食养大的肥猪... ...
然而,这些生态、自然的东西,在有白泥农场之前,曾经很难进入市场。
赵天才是贵州省黔西县人。他说,黔西县下辖30个乡镇(街道),农民的人数众多。但是,黔西县城区居民吃的菜和肉,大多数都是从外地批发过来的,真正本地产的很少。“只有城区近郊的农民才能栽点菜去卖,其余菜都是从外面进来的。因为那些远离城区的老百姓,唉,种啥都很难卖掉,或者不出好价钱。久而久之,他们的积极性就会被打击,干脆什么都懒得栽了。”赵天才的话语中有些心酸。
为什么会卖不掉?
“一山分四季,十里不同天。”贵州省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的省份,复杂的地形阻挡了水汽和风力,“小气候”非常明显。这造成了农产品种植难以规模化、机械化。就算非要大规模种植,好不容易种出来了,也难以保证品质统一。“因为这个东西就长在这儿了。挪个位置就长得不好。”
“很多山里的农户,不知道要种什么。往往一年到头种出来,质量还不好,卖不出去。现在外地的供应商进来得多了,老百姓的菜更难卖,有的农户就会想,辛辛苦苦种出来也赚不了钱,干脆就不种了,种一点点够自己吃算了。”
近几年,大型商超入驻了黔西县城。北京华联、大润发等连锁超市都具备了自有供应体系,农贸市场里的生鲜,大部分来自外地供应商,小部分来自近郊农户。对于远离城区的农户们,就算贴上运费,把生鲜拉到城里,也很难卖到好价钱。
打个比方,在超市里的土豆,个头均匀,且超市进行大批量采购,进价更低。在它们面前,把本地散户们种植的小批量土豆合在一起,大小不一,口感不一,价格也没有优势。所以,大多数本地的农产品被“标准化”的市场挡在门外。
城市与农村之间,有一条看不见的“社会结界”,哪怕是在县城与乡村。
“这几年,黔西县城发展得很快,不过除了城区的居民,在乡里、村里,还有很多人,他们既不能外出务工,也不能自主创业,只能靠土地维生,这些人是发展得最困难的,也是农村的最大部分。”赵天才感慨地说。而且他发现,如果要靠大规模的农产品种植方法,以及传统的销售模式去带动这些人,非常难。原因很简单,本地的自然条件不适合大规模种植,而如果要对接菜市场或超市,只有量大、品质统一,才能争取到好价钱。
新通道
社区团购让他看到新的可能。
本地的地形气候对大规模生产是劣势,但对于发展特色农业是优势,可以小规模种植多种“地标性农产品”。
“规模小,品种多,如果集中销售,难以获得价格优势。但是以社区团购的方式,把多种多样的生鲜直接送到家庭的餐桌,这就能行!”
更重要的是,农民不用发愁菜卖不出去了。白泥农场可以通过平台数据去预估未来的销量,然后去给农民下生产订单,实现“以销定产”。
对城区的用户来说,社区团购还能保证“新鲜”。用户下单的时候,菜还在地里,鸡鸭还在山上跑。这样的品质,更有竞争力。
“白泥农场”现在运营还不满4个月,可是它好像正在突破那层“城乡结界”。
在小区的微信群里,没有打农药的青口白菜、刚从鱼塘捕捞的活鱼、新鲜的羊肚菌、松茸......都成了热门产品。还有人直接通过平台,订了农户家的两头黄毛猪,过年腌腊肉用。
“其实‘白泥农场’的价格,和超市也差不多,但我还是愿意在它上面买。因为超市里卖的猪肉不香,外地喂饲料的猪,哪能比得上农民自家喂养的。”
“以前,我如果想买本地产的松茸,需要花一下午的时间,坐车去乡下,又累又费时间。现在,在白泥农场上买松茸,我只需要多给1块钱的运费就可以了。”
在上海工作的李潇,家在黔西县城。有一次,家人从山里采购了松茸,他给上海的同事也带了点儿,同事们都赞不绝口,说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,想要李潇帮忙再买一些。李潇费劲周折,联系到了产松茸的农户,但是对方没有网售平台,而且没有长距离运输的保鲜、包装经验,李潇只能作罢。现在,他让父母从“白泥农场”下单,新鲜的松茸从山里运到家里,再从家里寄到上海。
赵天才说起创业的过程,“都是慢慢摸索,做错了又重新来。刚开始很艰难,大家认可以后,已经在健康地盈利。”他说,并不打算用“超低价”模式。他认为价格并不是生意的核心,品质才是。
“我们现在采购蔬菜,会比市面价格稍微贵一些。因为我就生在农村,如果把菜价压得太低,自己心里会膈应。我想让农户多赚点钱,他们干起活儿来积极性高,产品的质量也更好。对于城里的消费者来说,每单多花一点钱就能吃到生态农产品,他们也愿意。而且用社区团购这种方式,没有中间商赚差价,我们平台也能很好地运营下去。”
另外,“白泥农场”还开辟了生态农场,组织农户进行生产的同时,传授给他们科学的种植、养殖方法。“农场的作用是:做给农民看,带着农民干,帮着农民赚。”
“黔西县每天从外地批发生鲜进来,一天的销售额不会低于300万,一年十来亿。这些菜,除了反季节部分,如果都尽量组织本地老百姓生产,足以让偏远山区的农户们改善生活。”
因为带动了本地发展,“白泥农场”也被当地政府认定为“消费扶贫项目”。
“白泥农场”还想去打破更大的“结界”。希望能挖掘出一些受欢迎的特色农产品,把它们销往省外,发展成贫困农村的支柱产业。
......
“主流世界往往把视角聚焦在跑得飞快的一线城市,农村和农村的人被忘在脑后。”2016年的一篇刷屏文章《残酷底层物语,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》中提到。
在审视社区团购时,主流视野认为的底层,是凌晨3点在整理菜店的小贩。然而没看到是,在更底层的地方,有人连当菜贩都做不到。
吊诡的是,在主流视野中,社区团购是让巨头们夺走菜贩生计的罪魁祸首。在边缘世界里,社区团购却开辟了新的可能性,让贫困的菜农有通道进入市场,有机会参与市场竞争。
那么,社区团购是善是恶?它能带来什么?又会挤走什么?
贵州的白泥农场只是全国上万个区域性社区团购中的一个。如果你认为它太特殊,那我们再来看看别的地方。
低价补贴,非必要条件
在重庆,11月的夜晚,一辆大货车停在路边,旁边停着一溜儿小汽车。货车上装着刚刚从新疆拉过来的苹果,开小汽车的都是团长,他们正把苹果往自己车里搬,第二天一早就配送到用户手中。
这个社区团购平台的团队只有5个人,目前发展了几十位团长,一个月的流水能做到100多万,平台每个月都在盈利。他们没有仓库,平时就在路边分拣,一天只卖三个品类,只做高端品类,没有低价补贴。
链路成本
在没有价格补贴的情况下,社区团购能不能健康地运转、健康地盈利?答案是肯定的。
“如果对比社区团购和线下水果店的供应链,你能很快发现其中的优势。”宝大湿告诉混沌大师兄。
以重庆这家小型社区团购为例,它的链路是:
第一步:消费者从团长处下单,平台收集订单,订单汇总给供应商,并付款。
第二步:货品发出,像是新疆的苹果,路上大概需要两天。
第三步:货品到平台处,团长来提货,用户到团长处再提货。
而线下水果店商超的链路是:
第一步:供应商给商超供货。这时候,因为水果还没有售出,店主还没收到钱,很多店主往往要和供应商谈一个账期。如果账期越长,供应商的加价就越多。
第二步:货品发出,像是新疆的苹果,路上大概需要两天。
第三步:水果运到店里,不可能马上卖完。如果店主的预估出现偏差,卖不出去的水果会蔫掉,从而产生损耗。
所以,水果店比社区团购多出来的成本有:账期导致的供应商加价,对销量预估不准带来的损耗,此外,还有店面租金、货架费用、店员工资。
社区团购免除了这些费用,新增的成本只有:团长提成,仓储,配送,市场,运营。
不过,重庆这家社区团购平台只是“社区团购原始版”的。现在,大多数社区团购平台都需要建立自己的仓库,以保证产品流转。另外,还要把产品由“大包装”改成“小包装”。中间需要分拣的人工费用。但是算下来仍小于商超的总体成本。
就算与每日优鲜、叮咚买菜等较为成熟的生鲜电商相比,社区团购依然能大幅降低成本,可以省去:前置仓费用、“最后一公里”物流费用。更重要的是,它同样可以大大减少生鲜损耗。
生鲜电商为了能快速送达,一般会在社区周边建前置仓。
“但前置仓是‘暗仓’,它没有线下售卖的档口。前置仓的要配多少货?这也得根据这个区域的以往售卖数据来估计。在实际操作中,这个估算很容易出现偏差。生鲜商品,特别绿叶菜,能保存的时间非常短,因此造成的损耗量很大。”前天天果园副总裁陈嘉杰在接受混沌大师兄采访时表示。
对线上、线下的生鲜生意而言,损耗率都是一大瓶颈。社区团购“以采定销”,可以大大降低损耗问题。同时,从供给端到需求端的路径也变得更加简单直接,免去了前置仓、门店等固定成本。它是一种相对较“轻”生意模式。
三方共赢
因为省去了大量成本,平台方在实现盈利的基础上,可以给到团长15%-20%的提成。据透露,这家平台定位做中高端产品,团效很高,几十个团长支撑了每月100万的流水,有些团长每月的提成非常可观。
消费者最在意的是品质和价格。同样因为省掉了成本,平台方在保证盈利的基础上,可将零售价格在合理范围内降低。品质方面,因为苹果从供应商到消费者,中间只需要三天时间,不用囤积在店里,新鲜度更好。另外,水果采摘时的成熟度会影响口感,因为“以销定采”,不用担心卖不出去,所以平台在进货时,可以选择那些成熟较高的水果。
对供应商而言,他们最在意的是账期,社区团购平台可以让供应商更快地拿到货款,降低信用风险,何乐而不为。
这样,团长在赚钱,供应商开心,消费者也满意。
“这可能是社区团购平台最原始的样子,三年前,很多社区团购平台都是这么做的。先做团长,发现小区里有需求,然后去给产地下订单,简单快速。在运营过程中,也需要和团长建立很深的联系。”宝大湿说。
社区团购依托于私域流量,在这个模式中,团长处在最关键的位置。
巨头让社区团购变形
社区团购始于一个个活生生的团长。他们能帮用户把商品送到家,知道小区里的每个人,知道你住哪儿,甚至知道你的小孩多大。用户购买产品时,更多是出于对团长的信任,而不是对平台的信任,这是一个非常人情社会的事情。
但是,巨头们在争夺的是流量。在这套逻辑里,团长必须“自提点化”,因为巨头追求的是足够多的C端用户,而不是B端用户,巨头们急于把团长的用户变成自己的用户,于是,社团团购“变形”了。原本赋能小B的生意,变成了挤压小B。
两幅面孔
“巨头现在做的,其实不应该叫‘社区团购’,叫‘社区电商’更合适。社区团购原本是以一个个的团长为中心,他们是社区的意见领袖,通过社交做信任,推荐产品。而社区电商是没有边界的,通过目前家庭用品切入,渗透其它场景,玩的是流量逻辑,团长只起提货点的作用,最终要把流量沉在自己的APP。”宝大湿表示。
在扩张期,巨头们会大幅地发展团长,但打到最后只剩几家时,平台方可能会裁撤掉一部分团长,剩下的团长也得在门口挂出巨头的Logo,变得“自提点化”。看起来,这更像是一场互联网巨头对私域流量的收割之战。
巨头的这波操作,已经让社团团购“变形”。现在的社区团购应该分为两种:巨头的社区团购、区域性的社区团购。前者依靠资本,后者依靠团长的私域流量。
“区域团购平台和巨头团购平台,它们最核心的差异在于在团长端。区域团购平台的逻辑是强赋能小B用户。平台方给夫妻店、驿站、便利店、菜店等小B商家提供产品和服务,教他们更丰富的社群玩法,把B端打造成小区里的意见领袖,通过他们去卖货。”
小B用户,也就是团长,选什么品类由自己说了算。他们甚至可以选择多个平台上的商品。这些选品可以避免和自己店里的品类重合,同时让门店变得更丰富。另外,团长还可以利用团购群和用户建立良好的互动,为门店引流。
“应该这么理解,团长是个家庭顾问,平台算是个性价比高的优质爆品买手。”
更重要的是,社区团购有还有一个关键点:社交。
谈到这一点时,宝大湿认为,“很多区域社区团购平台是刚刚做起来的,它就有一个小程序,几个微信群,连品牌名字都没有。用户为什么要买它的东西?是因为用户相信团长。这里面存在一个‘半熟人社交’,早期的团长要么是宝妈,要么是小区旁边的店,其实大家都是生活在一块的。”
“很多区域化的团长,是非常讲究的。比如一批水果,团长会把看起来品相不好的挑出来,留给自己,把好的给邻居,也就是他的用户,这就是社交属性。因为团长想做的是长期生意,信任对他来说至关重要。”
在这样的模式中,社区团购一定是注重商品品质的:团长选择质量好的平台,平台选择质量好的供应商。根据前文的对比分析,在不使用补贴的情况下,社区团购的成本比线下水果店更低。所以,社区团购的产品应该是品质有保证,价格相对较低的。
而在巨头的社区团购平台,这一切都变了。
首先是团长。社区团购原本是“强社交”属性的事情,但是,所有巨头都在“去社交”,团长只能逐渐“自提点化”。刘军(化名)是山东某市的一位团长,他非常无奈:“确实担心流量被平台收割走,自从小区开团以后,门店的生意越来越差了,但是开团这个事仍然是不得已而为之,因为如果我不做,其他人也会做,与其被别人干掉,不如自己把自己干掉。”
第二是产品质量。“羊毛出在猪身上,熊来买单”是互联网的惯用逻辑。巨头们并不指望卖菜能赚多少钱,生鲜的利润率不高,但巨头看中的是“买菜”这件事的高频。靠高频的商品去获取流量,然后用低频、高利润的商品赚钱。
多位业内人士表示,巨头的打法,最终的目的是打造出一个“超级APP”,各种商品都卖,“卖一份菜只能赚几毛钱,但一床蚕丝被的利润率可以达到50%。”
既然菜只是“引流”,目标用户在下沉市场,那质量就不是巨头们的首要考虑,价格才是,于是出现了0.1元的豆腐、0.9元的青菜......
据报道,许多用户反映,社区团购的产品质量堪忧。家住深圳的岳女士表示,“好几次买的水果蔬菜都不新鲜,比如香蕉太熟、橙子太酸等,而且这几乎是所有大型平台都存在的问题,后来我就很少买了。”
最后,价格战引起的窜货也让供货商不满。据深燃报道,多个厂家公开反对社区团购,因为不合理的低价打乱了经销商体系。
是祸是福?
人情味消失了,团长从"意见领袖"变成了"工具人",产品质量变差了。原本可以“三赢”的社区团购,在巨头手中变成“人人喊打”。
多年从事生鲜供应链工作的赵云(化名)表示,“巨头现在玩这个模式,没有什么创新的,早就玩过了,换汤不换药。”
“很多年前,阿里巴巴做泰国的榴莲,打个比方,一级批发市场的价格是100元一斤,天猫超市为了要烧流量,直接就卖到99元2个。拼多多最开始的时候也玩水果。在农贸市场周围建了一个仓。地推人员在小区里拉了个群,每天在群里发优惠券,价格比外面便宜,快速获得流量。”
这些电商的模式,现在披上了社区团购的外衣。巨头们做的,更像是借私域流量把旧模式再来一遍,攫取在上一轮竞赛中没有获得的流量。
巨头的闯入,同样让区域团购平台感到压力。
“据了解,巨头进入后,区域平台基本上业绩都出现了10%至30%的下滑。不过有的平台数据没有下降,反而上升了,这非常值得琢磨。”宝大湿介绍。
九佰街就是业绩上升的平台之一。这家深耕于黑龙江省大庆市的社区团购平台,成立于2019年4月,覆盖了当地300多个小区。不久前,美团优选进入了大庆。
为什么业绩反而上升了?
一位接近九佰街的人士透露:“因为九佰街在大庆已经非常深耕了,团长粘性非常非常高。这些团长有很多来自小区周围的小夫妻店、驿站,做得好的一个月能挣两三万,大多数也能挣四五千,很多人做团长超过了主业的收入。”
对那些活了两三年的区域性平台而言,巨头打不死它们,只要核心团长不叛变,就能赚钱。“巨头虽然造成了冲击,但反过来看,也把这个市场的体量打得更大了。现在,有更多用户了解到社区团购这种消费模式,也有更多的团长被开发出来。最近,大多数区域性平台都过得非常艰难,但挺过这段时间,社区团购回归到健康的发展模式,区域性平台的业绩会反弹。”宝大湿表示。
不应急于全盘否定“社区团购”
12月11日,微信公众号“人民日报评论”发表文章评社区团购,表示其背后是对互联网巨头科技创新更多的期待。“别只惦记着几捆白菜、几斤水果的流量,科技创新的星辰大海、未来的无限可能性,其实更令人心潮澎湃”。
就在舆论更倾向于“绞杀社区团购”之时,12月14日,《人民日报》02版要闻发布《壮大新业态 就业路更宽》政策解读文章,文章称,“近年来,伴随着新业态的发展,众多新职业应运而生,新就业形态蓬勃发展。这些新职业中,有的已被纳入国家职业分类大典,如网约配送员、互联网营销师等;有的已具备一定规模,如数字化运营师、互联网在线教育培训师等。同时,社区团购团长、版权购买师等新职业仍在如雨后春笋般出现。”文章还写道,新职业随新业态而生,孕育了众多就业岗位。
或许,我们不应该急于将“社区团购”全盘否定,而是要冷静思考,如何才能让它健康、持续地发展下去。
买菜的变革
在中国,买菜这件事一直在变化。
如今,我们对菜市场有着别样的情愫,可是,很多人不知道,菜市场刚出现时,大家对它恶评如潮。
中国第一座现代意义的菜市场诞生于1864年的上海,仅仅三个月,它被骂得倒闭了。因为在那之前,在有几千年农耕社会文化背景的中国,菜农跟城市市民之间以乡邻、情感为联系纽带。
菜农给市民送菜上门,并不是纯粹的买卖交易,还含有情感交流的成分——他们是互相认识的,彼此信任。有时甚至送菜的人只要把菜放在被送者的门口,用菜者起床后自己会开门取,不用任何言语,交易就完成了。用费孝通先生的话来说,“他们的交易是以人情来维持的,是相互馈赠的方式。”
菜市场刚出现时,市民们很困惑:明明知道张大妈家的猪肉好,李大哥家的白菜嫩,要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,买陌生人的东西,这有必要吗?
直到1985年,菜市场才在中国站稳脚跟。这中间过了100多年。
作为“新事物”的菜市场,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黄金发展期,到2005年,全国营业额在亿元以上的农贸市场,就已经达到了上千家。不过,菜市场很快受到了另一个新事物的冲击:超市。
超市同样诞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。一开始,它主要卖日用百货。到了2005年,第一家永辉超市推出了生鲜店。它直接对标菜市场,而且打出了一个非常“狠”的标语:环境比农贸市场更干净,价格比农贸市场更实惠。
一开始,人们不习惯去超市买菜,就像当初不习惯去农贸市场一样。而且超市卖菜,分拣包装比农贸市场更细致,环境也比农贸市场干净,成本自然就上去了,很难做到价格便宜。在初期,超市里的菜卖不出去,很多烂在柜台里。
不过,超市也在快速调整,在物流和冷链逐渐完善的前提下,中国超市学习国外零售巨头,从产地直接采购生鲜。这样,不仅新鲜,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。这样,价格和品质都上去了。
这样的模式,让人们有了幸福感。如果身在上海,想要吃新西兰的牛排,过去在菜市场买不到,但是在超市就可以。
在超市的冲击下,菜市场也在“思变”:环境变干净了,种类变丰富了,有的还在卖菜之外加入其他业态,成为了网红菜市场。
近几年,生鲜电商也兴起了,可以满足人们更及时、更多样的需求。
信息咨询公司Euromonitor数据,近几年,农贸市场的份额一直在下降,从2015年的61%下降到2018年的44%,同时超市和生鲜电商的市场份额略有增长。
善恶难定
生鲜的零售终端在不断变迁,社区团购是在变迁中自然生长出来的模式。就总体市场而言,它还是一个稚嫩的模式,所以当资本的力量“大水漫灌”过来,它的面目有些模糊。
作为一种新模式,社区团购也带来了新的通道,让一些原本无法参与市场的人进来了,比如在本文开头提到的边远山区的菜农。因为没有条件去做更大范围的调查,我们不知道全国还有多少这样的例子。
与此同时,新模式诞生,不可避免地会对旧模式造成挤压。抛开巨头们的低价补贴,健康运转的社区团购模式中,可能比菜贩受到冲击更大的是:批发商、大型超市。
现在,有的社区团购平台能做到产地直采,也有的是从一级批发市场采购。所以,批发商的利益会被社区团购切掉一部分,特别是二级批发商、三级批发商。
另外,社区团购平台和商超存在需求重叠,都是在满足人们的“短计划需求”,因此,社区团购也会分割掉一部分超市的利益。
但正如当年超市的出现让菜市场不断进化,社区团购的出现对于旧模式来说,也未必是坏事。
多年来,商超等传统零售业技术进步比较有限。未来,逐步应用新技术、新方式,提高劳动效率、降低劳动成本是必然趋势。社区团购这样的搅局者,可能会加速传统零售的自我调整。
……
社区团购应该被看成一把剑,剑有两刃,是善是恶,要看怎么用它。
在采访中,我们看到,12月的贵州已经是凝冻天气,工作人员把菜从地里采出来打包的过程中,大白菜上已经结冰了。她得把菜上的冰块敲碎,然后装进袋子里。
生鲜生意是一个琐碎又费劲的活儿。赵天才说,刚开始做的时候很难,现在大家认可度渐渐高了,自己并没有在做多大事情,能改变一户农民就算一户。
不过,在采访中,他小心翼翼地问:“现在对社区团购骂声是不是挺多的?”
我突然有些担心,质疑声已经传到了这里。强烈的抵制会不会让他有些动摇,会不会让那条正在慢慢建立的、从山区到城市的新通道消失?